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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兵分东西路 按剑候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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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秃连樊交接完拔若能等俘虏,张景威引部卒向西,追赶羊馥、严袭率领的主力。

    追到图图部大率的驻帐地,羊馥、严袭已复破图图。

    羊馥把伤亡的兵卒和俘获的图图部民交给到图图部会合的步卒与民夫,命皆带返乐涫;然后,他拿出一道莘迩之前单独下给他的军令,出示给骑督将严袭等军官。

    诸人传看,军令中写得明白:“打下图部,取十日粮,来会水听令。”

    严袭等人摸不着头脑。

    严袭问道:“且渠、图图两部已然并覆,没有北窜的,将军缘何令吾等到会水县听令?”

    羊馥说道:“将军睿智,意不可测。你我从令即可。”

    “睿智”两字,要在之前说,张道将、氾丹等轻慢莘迩等事,严袭颇有耳闻,怕会“不敢苟同”;现下莘迩一鸣惊人,小施计谋,就轻轻松松地连破两个胡落,却是足堪此誉。

    他心服口服,说道:“长史所言甚是。”

    待兵士稍作休整后,羊馥、严袭等从辎重中取了十日粮,启程赶赴会水县。

    入暮,到了会水。

    莘迩得报,在城门迎接。

    官道两边,城楼之上,全是看热闹的当地士人、百姓。

    羊馥等顿兵城外,率数十甲骑进见。

    此数十骑,每人手里都提了一个首级。

    到得城下,诸人齐齐下马,伏拜在地,捧级以献。

    羊馥、严袭拜在最前。

    羊馥高声说道:“启禀将军,赖将军明威深谋,馥等幸不辱命,打下了且渠、图图。尊将军令,屠了图图酋大三族,这些是他们的首级。”

    严袭手里捧着的那人头,眉毛粗短,腮帮外鼓,正是图图部的酋大。

    夕阳的余晖下,高大的城墙前,风尘仆仆的剽悍甲骑下拜如羔羊,遍地是血肉模糊的首级。远处,护城河的东岸,数百铠甲明亮的具装精锐、近千髡头挽弓的胡骑阵列整齐,偶闻马嘶。

    城头上、道两边的千余本地士人、土著本来喧哗吵闹,目睹此状,无声的军威之下,声音渐渐沉寂,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落在了莘迩的身上。

    莘迩没穿戎服,头裹帻巾,褒衣博带,著木屐,立於士民、兵士的注目下,从容不迫。

    他大袖翩翩地将羊馥、严袭扶起,笑道:“三日中,转破两部,长史、督将辛苦了。”

    羊馥、严袭起身。

    严袭心道:“怪哉。将军平日在营,穿的都是褶袴,今日兵出杀贼,却怎换了士人的打扮?”

    羊馥则知莘迩心意,心道:“妙哉!会水倾城而出,观者如堵,将军的风雅之名,将从今日扬。”

    果然,会水县的百姓,尤其是士人们,被莘迩的军威震动之余,窃窃私语,又无不赞美莘迩晏然的仪态。

    莘迩吩咐随从的会水县长,槌牛杀羊,犒赏三军。

    城外搭建了简陋的营房,他没有回县,是夜,住在了军里。

    严袭提出了他的疑问,问道:“将军,不知为何命末将等来会水听令?”

    莘迩刚到营帐就换下了木屐,这东西穿上后,没法快走,只能慢悠悠的,他着实不习惯;鹤氅也脱下了,仍是衣以褶袴。

    他笑问道:“会水往西是哪里?”

    严袭诧异地问道,“将军要带兵进酒泉么?”

    会水向西,便是酒泉境了。

    莘迩悠悠地说道:“酒泉境内卢水胡的内斗愈演愈烈,如放任不管,或会祸患郡中。我职在督三郡军事,不可置若罔闻,当助氾太守平之。”

    难怪令带十日军粮,原来是还要去酒泉打仗!

    羊馥对莘迩的计划早就知道,面色如常。

    严袭吃了一惊,再次刷新了对莘迩的观感。想起那氾丹对莘迩曾有过的轻辱,他心道:“什么‘当助氾太守平之’,依我看,是去解恨的吧?”

    莘迩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莘迩的军令。

    羊、严部与莘迩部合并一军,千余骑,次日拔营。

    会水县的西边是片百余里宽的沙漠,不好行军,是以,先往南行。

    行约二三十里,前头一道东西走向的长垣,垣上有垛口,障城、烽火台参差其间。这是前朝数代为抵御北胡侵扰而修建的城塞,历经风雨,仍巍然屹立。

    方今境内的诸胡臣服,定西国与陇北的柔然没有战事,城垣上没有驻兵。

    顺着城垣下依稀尚存的土路,部队避开丛生的红柳、胡杨、灌木,改朝西行,走了七八十里,夜宿一晚;次日继行约二十里,城垣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宽广的河流。

    此河名叫呼蚕水1,胡人称之“讨赖水”,意为有树的地方,是酒泉境内的黑水支流。

    遥望水的对岸,不远处,又是一段绵延向西的垣墙。

    莘迩头回来这里,勒马顾盼,叹道:“两垣夹河,北胡至此,徒唯兴叹,酒泉可谓金汤。”

    他却不知,河对岸那条长垣的尽头,在他原本的时空中,便是后来明朝时所筑重关嘉峪的地点。

    已入酒泉境。

    驻马河边,可见对岸与这边的胡牧帐幕,星星点点,落在草原上。

    酒泉卢水胡诸部的分布,莘迩烂熟於心,他略作感慨,即下令:沿河北上,先破酒泉卢水胡的北边一部,断诸部北逃之路;继分兵两岸,向南横扫,会於酒泉的郡治禄福县下。

    陇地唐夷混居,唐人沾染胡俗,定西国的精锐骑兵如胡骑一样,可在急行军时不生烟火,仅靠酪浆、胡饼之类的冷食充饥。

    莘迩一令之下,全军北上,舍弃小种落不顾,饮食俱在马上,八十里一歇,趋行百余里,将至北边胡部的率帐驻地;於此稍停,给甲骑的人与马披甲时间。整装完毕,卷尘急袭。

    酒泉胡诸部正在内斗,这个部落的警惕性挺高,提早闻警,作了迎战的准备。

    只是,他们以为是别部来犯,万没想到是莘迩引郡精骑来讨,骤见莘迩的将旗和林立於唐兵驰骋阵前的数十胡人首级,心神震动,上下惊乱。

    莘迩令严袭道:“贼虏未战而已乱,你可引你部甲骑践之。”

    严袭领命,率本部五百甲骑驰击。

    莘迩散开胡骑,命从两面游射,亲引百骑,抄其后路。

    昔日面对郭白驹、索重部下的定西甲骑,莘迩没有一战之力;今对胡骑,却如那日的翻版,只是带领甲骑的,这次换了是他,以优击劣,绰绰有余。

    甲骑陷阵可以用一往无前形容,被铠甲严密保护的骑士和坐骑,压根不怕胡牧的箭矢,冲锋以槊,近战刀、槌。胡牧挡者披靡,欲分开逃跑,三面被围。战不多时,胡酋便即投降。

    带了此部的胡酋一家男丁从军。

    莘迩分半数兵马给严袭,叫他渡至河西,自率六七百骑在东岸,一道南下。

    两路兵马齐头并进,凡到胡部的率帐地,或直接以甲骑践踏;或先用轻骑驱赶,再用甲骑冲踏,战无不克。连战两日,破胡部四个,离酒泉的郡治禄福已不到三十里。

    这天,斥候来报,禄福方向来了数百骑兵。

    羊馥说道:“禄福方向?明公,会不会是氾太守?”

    莘迩说道:“比我预料的晚来了一日。”吩咐说道,“竖王节,把俘虏们带出。”

    羊馥应诺,没有就走,迟疑了下,问道:“将军,要不要排列军阵?”

    莘迩笑道:“氾府君非我敌国,受我督统,是我的帐下吏;何须列阵?”

    羊馥听了这话,不由心道:“将军到任建康以来,数被氾、张诸辈侵凌,而将军默不作应,我以为他怯;於今观之,将军英毅倜傥,此等风范,又岂会怯惧彼辈?想来当时,无非是因初到新郡,耳目不明,故此慎事自重,藏器於身,默察静观,待机而动罢了。”

    他的这番猜测,倒是不错。

    羊馥恭谨地行了一礼,把莘迩的命令传达下去。

    亲兵把丈余高的节杖立起在草地上。

    节杖下放置胡坐,莘迩按剑坐定,羊馥、张景威、向逵等吏侍卫於后。擒获的诸胡部酋大和他们的家人被捆得如同粽子,跪在莘迩的前边左右,其侧各立甲士。

    不多时,南边行来一队唐兵,停在数箭地外,两三骑上前。

    当头之人,可不就是氾丹?

    氾丹气急败坏,催骑近前,也不下马,一眼看到莘迩,喝道:“莘阿瓜!你不告而入,犯我境为甚?”

    莘迩神情自若,指向节杖,问道:“此为何物?”

    “王节!”

    “既知是王节,还不下马?”

    “你个村夫,拿王节压我?”

    “君誉我村夫,实不敢当。阿瓜固然粗鄙,王节岂容你辱?”莘迩变色,叱道,“此节,大王所赐,战时得斩犯军令者!氾府君,你欲犯我法么?”

    假节者,平时不得处置人,但在战时,可杀不从军令的。莘迩连日与胡部交战,恰是战时。

    氾丹冷笑说道:“怎么?你还敢杀我不成?”话是如此说,壮脸面而已,到底不敢试,下了马来,逼近质问,“你无缘无故,为何擅犯我境?”

    莘迩尚未回答,站在他身后的向逵、张景威两人,同时上前,各握剑柄,斥道:“上官面前,不得无礼!退后。”

    向、张两个,一体壮,一声响;氾丹没有思想准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待回过神来,再往前上时,已经失了气势。

    莘迩正色问道:“你说两遍我‘犯’你境了,大王令我督三郡军事,酒泉在不在内?”

    氾丹不做回答。

    羊馥在旁应道:“在内。”

    “王令昭昭,尔不闻乎?酒泉既在我的督下,何来‘犯’境之说?‘犯’你境?老氾,酒泉已是你的天下,不再服王令,不是定西的国土么?”

    氾丹自知失言,扭脸向侧,一声不吭。

    莘迩平缓了语气,带着点语重心长,说道:“老氾,酒泉的胡部争斗不休,扰掠内县,我数次接报,说酒泉各县的百姓不胜其苦;你管不好你的境内,我看在你往日稍有清名的份儿上,没有罪你,不辞辛劳,亲自来帮你平乱,你不感谢我,反而怪我?老氾,……老氾?”

    “作甚么?”

    “你说,我讲的在不在理?”

    氾丹涨红了脸,一句粗话险些出口。

    莘迩心满意足,指点左右,笑道:“这些胡虏,你应都认识,俱为酒泉各胡部的酋大及其族人,我帮你擒下了他们,现在移交给你。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罢。”

    氾丹一肚子的怒火,心道:“用得着你帮我么?我费尽心思,挑起他们内斗,已有两部投我;要非我兵马不足,早就出兵进破,把余部尽数折服,任我内徙了!田舍儿,你此时跳出,摘桃子的么?”

    酒泉只有八百郡兵,且多为步卒,骑兵仅仅二百。

    他部曲不够,所以迟迟没有动兵,不意被莘迩横空出现,占了便宜还故作大方。

    氾丹气愤难忍,不顾一切,就要大骂出声,便在此时,莘迩长身而起,竟是没给他说话的空儿,径自离去,留了个背影给他;羊馥、张景威、向逵随行亦去。

    仿佛上次在建康郡府的场景再现。氾丹怒不可遏,怒骂声到了嗓子眼,被跟他过来的功曹田寔、主簿苏清劝下。他两人生怕氾丹惹怒莘迩,万一真被杀了,无处说去,极力劝解。

    田寔开解氾丹间,听到有人叫他,寻声瞧去,见是个肥胖胖的胡人军官,约略有点印象,似是上回给他们送酒的那个。

    田寔不想搭理他,却被声声呼唤,搞得心烦,就走过去,问道:“作甚?”

    那胡人军官从怀里取出几根暗红色的东西,状似参须,偷摸摸地塞给他,小声说道:“上回见你,弱不禁风的,一点小雨就把你冻得发抖。咱俩一见如故。这是好东西,我这些天路上寻到采的,没得多少,分你些;晒干了吃,有奇效。”冲田寔挤了挤眼,转身走了。

    田寔莫名其妙,看了两眼手里的东西,认出了是什么,顿时勃然大怒,用力将之掷到地上,踩了两脚,骂道:“狗虏!”

    却是此物名叫锁阳,野生於戈壁、沙丘,有补肾、壮阳之效。

    莘迩等严袭从对岸带兵过来,叫他把俘虏的酋大等也给了氾丹的部下,倚马书檄一道,使人传去西海郡,命杜亚不得再作拖延,着其立收胡落。

    引兵回郡。

    到了乐涫营中,莘迩点步卒甲士百人,带之入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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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呼蚕水:弱水有两条大的支流。一条是张掖、建康等郡内的黑水河段;一条是酒泉境内的呼蚕水。黑水与呼蚕水都是发源自南边的祁连山,一东、一西,最后皆往北流,汇於会水县以北百余里外的漠中;再往北流,终端汇入居延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