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想着帮忙驾车同去,可玉满楼始终不肯,最终还是自己驾车去了,一阵阵冷风忽忽吹打车门啪啪作响,韩露怕冷只能躲在被子里不敢动,想着外面的玉满楼又担心,便将车门开了条小缝隙,看着他才能安心。
“听话,别开着,冷风灌进去容易得风寒。”玉满楼扭头就见车门内一双大眼睛正眨巴看着自己。心头泛暖将车门关好。
韩露哦了一声,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打开条缝隙,问道:“老公什么时候能到啊?”
“快,再走几里路就好。冷不冷?”玉满楼手中轻轻挥舞鞭子,让马匹能走的更平稳些。
韩露痴迷望着正专心的玉满楼,心里说不出的喜欢,“不冷,老公你冷不冷?”玉满楼抖了抖身上的棉袍,“这棉袍很暖和,一点也不冷。”
本想着将那块白色的锦缎做了长袍与他穿,却因为玉满楼要时常出门做的还都是粗活,怕弄坏了她的好手艺,玉满楼说什么都不肯穿,倒是一日要看上两眼才舒心。
正好那些棉花做了两床被褥之后还剩了些,韩露便再苏拉和苏荷的指点下,给他做个了青色的麻布长衫和棉裤,虽然不怎么好看但穿着很是暖和。
玉满楼要去的地方是较远的,马车又跑得不快,以至于黄昏左右才到镇上,玉满楼先是找了家相熟的酒肆,点了些韩露爱吃的菜式,自己温了一壶酒,韩露还没等吃完呢!他便完事了,又再楼上定了双人高间。
同掌柜的叮嘱了几句,就过来与韩露商议:“小露,我要去看看造船的进度如何?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楼上洗洗睡吧!我已经命了这里给你备了沐浴的物事。”
看玉满楼焦急模样就知道他想走,韩露可没有自己留下的意思,口里嚼了一半的东西嘟嘟囔囔往下咽,伸手将他的袖口拉得死死的,一个劲摇头,还没吃饱就起身划了划略褶的上衫,“我不吃了,我跟你一起去。”
“那里冷,你在这里多好!”内陆天气要比海边冷上许多,玉满楼真是舍不得,又怕她害了风寒。却忘了韩露的小胆量,怎么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落脚,双手紧紧抱住玉满楼的胳膊,说什么都不放开。
韩露嘟嘟着嘴巴,满脸不悦:“反正我不管,留下我自己就是不行,我害怕。”
“真害怕?”玉满楼挑眉笑问,韩露猛点头,“害怕。”双臂抱得更死,玉满楼见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等着她吃饱了肚子,两人才一起出门。
天已经大黑,还零星飘着雪花,对比海边来说温度确实低了很多,韩露刚推了门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哆嗦,掌柜的劝说:“夫人还是留下吧!外面实在太冷,怕你身体不适。我家娘子就在后头,实在不行你同我家娘子去后面等楼公子回来?”
韩露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子道谢:“谢过掌柜的,真的不用了,我日日家中呆着,正好同夫君出去走走。”说着,将肩头厚重的围帽压得更低,手掌自然而然挽住玉满楼的手臂。玉满楼无奈摇头,同掌柜的抱拳施礼,离去。
造船地方在城外头,幸好不是很远才三里不到的路程,坐着马车颠簸的厌倦,韩露反而想随他走走,正好也看看这两边林立的建筑,日日望着沙滩和大海,如今换换口味感觉还真不错。
起初风很大,玉满楼将韩露遮在怀里护着,倒也不冷,反而暖烘烘的。没多时小雪便停了,薄薄的雪片被轻风打着旋,吹成一圈圈的漩涡形状,分布在街头四下。二人慢悠悠出了城西头,就见前头空地上烛火通明,隐约间有几人在走动。
玉满楼指向前方道:“哪里就是造船厂了。”就在眼前,韩露更是迫不及待加快了脚步走过去,才临到近前,有位老者就认出了玉满楼,忙抱拳过来。
玉满楼低声同韩露道:“这位便是此处的管事,你别乱走,我过去与他说说话,马上就回来。”韩露嘻嘻一笑点头,“好,我就在这四处看看。”玉满楼这才放心走过去。
此时大船已经造出一个雏形,偌大的骨架由杉木构成,船侧板和底板用三重木板,并用桐油、石灰舱缝,可以防止漏水。每船一般分隔成十余个舱,即使有一、两舱漏水,也不致使全船沉没。
韩露正看着身侧一位船工用锤子做无钉鍪合,很是好奇,便双手支膝认真端详,又闻那头老者同玉满楼说道:“此船凡木色桅用端直杉木,长不足则接,其表铁箍逐寸包围。船窗前道皆当中空阙,以便树桅。凡树中桅,合并数巨舟承载,其未长缆系表而起。梁与枋樯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樟木取春夏伐者,久则粉蛀。栈板不拘何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槠木。关门棒用周木、榔木。橹用杉木、桧木、楸木。公子以为如何?”
玉满楼一笑点头,“如此甚好,唐师傅在洱海之边算是造船行头,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唐师傅被玉满楼夸得欣欣然起来,手掌拂过花白胡须笑脸如菊,伸手又指向一堆已经裁好的木板,“此乃千年樟楠幽香之木,刚从回浦运到,不知公子想用在何处?”
玉满楼早有打算,扭头看了眼正眼巴巴望着这头的韩露,反而压低了声音贴近唐师傅耳侧欷歔一阵,韩露丝毫没听见,正疑惑之时,两人已经交代完毕,玉满楼微微抱拳,唐师傅还需监工便不作陪,缓缓去了。
玉满楼走到韩露身边,一双暖呼呼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看什么呢?”韩露扭头点了点那船工,“他们造船都不用钉子,真厉害。”
“铁入水生锈,所以深海船都忌讳用钉子。”玉满楼解释,韩露明了点头,“哦!对了,那是不是造好的船都要打上几遍松脂呢?”玉满楼浅笑点头,展臂将她环与胸前,“不仅要涂松脂,还要漆油,密封。不过这些都是后续工序。走吧,这里也无大事,回去吧!”
韩露小声询问:“老公没人看着能行吗?”玉满楼被她问的笑了,手指向上头,韩露仰头看过去,船厂四周有三个居高临下的观望台,而看守的人正是徐家的三兄弟,玉满楼道:“他们可都是弄船的老行家,有他们在可比我有用处多了。”
怪不得玉满楼能如此放心,韩露冲他们微微一笑挥手,徐家三兄弟亦是欢笑,口吐着雾白的哈气冲她挥了挥手臂,然后继续居高临下的观察造船全过程。
待两人回到城中天已经黑透了,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天上飘雪时停时起,路上已经积了一层轻薄的白色,寒风一吹带起阵阵雪花,似刀削过脸,很冷很疼。玉满楼每走一会就给她揉揉脸颊,生怕她将脸冻伤,韩露都嫌他厌烦了,将身后的围帽用力往下压,挽着他的胳膊急忙忙往前走。
脚下一滑似撞到了什么东西,吓得韩露猛然跳了起来,被玉满楼一把抱在怀里,两人低头就着雪色隐约看见墙壁的夹缝里似乎是个人,刚刚绊到她的就是那人的腿,墙缝里的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一点点往回缩腿。
玉满楼厌恶的瞪了一眼,担心问道:“吓到没有?”韩露望着那墙缝里的人摇头,心里酸酸的。从荷囊里取了大钱扔了过去,那乞儿慢吞吞挪动身子,将大钱收入怀里,本就月色不明但仍能看见他一双小手冻得青紫,让人心疼不已。
“走吧!”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玉满楼早见怪不怪,拉着韩露的手腕往前走。
韩露却是犹豫着放慢了脚步,仰头问他:“满楼你还记得吗?我便是在如此境遇下被你带回玉家的。”
玉满楼愣怔似回味微微一笑:“若说不记得,我好像真的记得一些,当时我就是被你那双眼睛吸引,所以才将你这个小埋汰孩儿带了回来。”
“是啊!”韩露含羞浅笑,“若不是你,我说不定也冻死了。那你也就遇不见我了。”
知妻莫若夫,玉满楼又岂会不明白她用意,手指宠溺的点了点她面颊,韩露笑了,忙奉上香吻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