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结合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消息。猜出了这件事里,阴谋的味道。但是却不能确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这个阴谋的目的又是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朱林如此做为,无非就是要故意激怒他。而做为浙江总督的朱允熥则完全又权力,先斩后奏,砍了他再说。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朱林的目的了。
但是这个阴谋实在太好猜了些。朱允熥既然已经把黄德引为心腹,自然也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黄德听到殿下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心里就是一喜。朱允熥能对他这般推心置腹,就当真是把他引为心腹了。不过,开心归开心。身为心腹,自然是要提出些见解。才能不被主家看轻了。
黄德低头想了想,道“殿下,这件事,看似简单,实则不然。朱林此番作为。倒把殿下推入两难之间。无论殿下杀与不杀。朝中都可有人借此事弹劾殿下。殿下若杀了他,最大的罪责就是刘八九一案。可是朱林既然如此激怒殿下,就不敢说,此案是否会有反复。殿下若不杀他,民心所向,民怨难平。正如殿下当初要查此案的初衷一般。朝中自然有人可以借此事,参殿下一个渎职之罪。陛下难免不会将殿下宣回京师去。”
朱允熥初时没有想明白。现在听黄德一说,才是明白了。不错。这件事儿实是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杀与不杀,都会被人诟病。朱允熥皱着眉头,用两根手指捋了捋自己的鬓角。想着办法。可一时间还是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黄德问道“殿下可是叫温兴国上奏朝廷了吗?”
朱允熥点了点头。黄德摇摇头道“不可。”
朱允熥问道“为何?有何不可?”
黄德看着朱允熥,笑着道“殿下,臣斗胆问殿下一句。”
朱允熥道“无妨,德公请问。”
黄德听了朱允熥称呼上的变化,微微一笑道“殿下之志必不止于浙江,陛下对殿下的期望亦不止于浙江。今日之事,可以上交朝廷。但是殿下,来日之事,却上交何人?所以,殿下,万万不可将此事推给朝廷。”
朱允熥瞬间就明白了黄德的意思。如果他只是一般的浙江总督,那么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上交朝廷处理。自己不关也就是了。但是自己不同,因为谁都看的出来,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做个浙江总督,他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去做。今天他可以把这件事上交给朝廷,推给六部。但是来日呢?等他荣登九五的时候,难道也能把这种事情推给谁吗?
也许,这才是幕后之人最想看到的。只要朱元璋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牺牲一个朱林又算得了什么?朱允熥一想到这儿,顿时一身冷汗。忙道“三保,速速派人,拦住温兴国的折差。”
马三保也听出了事情的重要,忙应声跑了出去。杭州是温州进京的必经之路,温兴国既然要上折子。自然是拜发明折。又不是什么军情急报。所以现在派人去拦,应该还拦得住。
朱允熥吩咐完马三保又转过头来对黄德道“然后呢?”
黄德用手做了个刀的手势,狠狠下劈道“杀了他。”
“杀了他?”朱允熥奇怪的重复了一句。黄德接道“正是,这位幕后黑手的计划不可谓不严密。这个局看似难走,但是对方身上却有个命门。”
朱允熥想了想,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道“朱林的德行?”
黄德笑道“不错。这一计看似简单,实则用心险恶。殿下无论做出什么抉择。都要掉入对方的陷阱里去。但是两项有害,取其轻。殿下杀了朱林,一可收服浙江民心,二可压服浙江官员。此是好处,至于坏处嘛。”
朱允熥接着道“我可以不用刘八九一案的罪名去杀他。”
黄德点点头道“不错,此计看似歹毒。但是用计之人忽略了朱林的所作所为。”
朱允熥心下大定,笑着对黄德说“德公好思量。小王差点就栽了跟头啊。”黄德摇摇头,连忙谦逊了几句。心想,你才12岁就这般厉害了。再过几年,我们这些人估计要就没什么能被你看得上的了。幸好我转行早啊。想来将来凭着这份资历,殿下也必不会薄待于我了。
朱允熥既然商量好了对策。自然不必再忧虑了。这才想起,一路从温州回来。还没吃饭呢。忙叫人上菜,又问问黄德。黄德虽然吃过了,但是殿下赏的。如何能不吃?他现在最大的工作莫过于和这位小殿下搞好关系。饭桌之上,自然不比谈公事的时候那般严肃。想来更能拉近关系了。
却不想朱允熥上了餐桌,却和平常谈公事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吃饭风卷残云。而且饭量甚好。朱允熥一手惦着个红烧肘子,一边啃得满嘴流油。一边对黄德说“德公,不必客气。你自便。”
黄德看着他满嘴,满手的油。兀自不觉,还在那儿啃着肘子。还一边啃,一边和自己客气。当真是憨态可掬,这才省的,这位殿下,今年也才不过12岁的年纪啊。想笑,又不敢。只好忍得自己肚子痛。
朱允熥看着黄德的神情,也知道自己吃相不雅。忙用小手抹了抹嘴巴,道“德公,小王还小。这有什么好笑的?”
黄德笑着连连称罪。朱允熥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一个12岁的孩子主掌一省。还如何能用他的年龄去衡量他?
朱林既然作出了决定,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也明白,这一遭,无论谁胜谁负,自己的性命都是断断保不了的了。他未尝没有想过,改弦易辙去投靠朱允熥。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且不论自己与燕王殿下的交情,想想燕王殿下的手段。自己就是投靠过去,也未必活的下来。更何况,朱允熥就愿意接纳自己么?想必就是接纳了,也不会引为心腹。毕竟,叛徒是谁都瞧不起的。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朱林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早早的把家人都送到了北平去。想来自己为燕王殿下尽忠。家人一定可以得到燕王殿下的庇护,得以保全了。所以朱允熥排侍卫来拿他的时候,朱林既不闹,也不跳。显得异常镇定。
朱林被浙江总督排的人带走了。平阳县百姓闻听此时,人人眉飞色舞,高兴的不行。还有大户人家,把本来准备过年用的鞭炮爆竹拿了出来。一时之间,平阳县霹雳巴拉,热闹的不行。朱林虽然贪赃枉法,但看着自己被抓,这么多百姓如此开心。心里还是说不上的没落。想想自己初来浙江的时候,也未尝没有造福一方的想法。可是如今竟落如此境地。一时之间,竟想的痴了。
朱允熥这次却不想上次一般,还要去牢里和朱林说说话。上次是要从蒋瓛嘴巴里知道些事情。这次却没这个必要了。朱允熥也没有要和将死之人交流一番的癖好。朱允熥虽然想亲自看看这位嚣张的县令长得什么样子。但是菜市口问斩,一刀下去,斗大的人头满地滚,腔子里还要喷出一股血来。看着实在倒胃口,朱允熥也就不想去看了。将监斩的差事交给了按察使。
温兴国的折差拦了下来。不过朱允熥却向朝廷上了折子。朱允熥身为钦差。既有金印,也有尚方宝剑。节制浙江全省。自然有权,先砍了朱林。只是砍完之后,总要给朝廷报个信儿才是。
温兴国的折差。却是背着另外一封信。前往北平去了。
杭州离南京不远。朱允熥这边杀完人,那边就知道了。一时之间,朝野震动。虽说你又这个权利,但是南京与杭州如此之近。什么事情,如此紧急,非要先杀了不可。这可就完全算得上是嚣张跋扈了。更有人放风说,朱允熥杀朱林的刘八九一案,实乃诬陷。朱允熥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杀了人,而且还是朝廷命官。一时之间,朝中御史言官,写了无数的折子,要参朱允熥。
却不想,第二天一早。递出来的邸报上,却写的明明白白。朱林与前些日子的锦衣卫一案有关。身为地方官员。结交朝廷重臣。但这一条,就算得上死罪了。御史们看了看邸报,又摸了摸自己塞在袖口里的折子。忙擦了一把冷汗。
北平,燕王府。
燕王府乃是旧时大元的皇宫改建。不过既然改为王府,其中一些逾制的东西都早已拆了。但是富丽堂皇的程度,还是比一般的王府多了许多。
正厅之上,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正看着一封书信。收在袖中的左手,不断颤抖。显示出了主人的愤怒。而他下首,却坐着一位和尚。要说这个和尚,出了一身衣服以外,怎么看都不像个和尚。慈祥和蔼,宝相庄严等词,跟她完全不沾边儿。但是一双三角眼,显得凶过粼粼。颇有些威势。
那黑脸汉子,自然就是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朱允熥的好四叔,燕王朱棣了。而这个不像和尚的和尚就是朱棣手下第一大谋士,道衍和尚了。朱棣压着火,看完了信。鼻中,重重哼了一声。把信摔在了地下。道衍和尚趋行几步,上前捡了起来。但见上面写道“王叔安好,侄儿祝您万事如意,福寿安康。前日浙江查获平阳县令,朱林与锦衣卫一案有关。朝廷律法,须诛此人满门。侄儿闻悉,朱林家人已逃至北平。望王叔相助,将一干人犯捉拿归案。侄儿拜谢。”
言辞甚是客气,但是落款上,却写着。钦命浙江总督,右军都督,皇孙仪同亲王,赐明黄服饰。朱允熥。
这封信写的这般客气,可是落款却如此盛气凌人。对自己的叔叔写信,有必要把自己的职务,恩赏都写上么?怪不得朱棣如此生气了。
道衍和尚开口道“殿下,朱林的家人?”
朱棣怒道“就说找不到。”
道衍和尚道“不可,这件事,我们巴不得撇清才好。”
朱棣砰的砸了一下桌子道“给他,给他。”说着站起了身子,在厅里转着圈道“让一个12岁的孩子当总督,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么?小小的孩子便这般盛气凌人。当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