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含着泪水一把抱住我说道:“莫云,叔按照你的要求都安排好了,火葬场晚上会把租借的棺材送过来,挽联、一次性碗筷、酒水、餐桌等我也备好了,屋里前前后后也打扫干净了。孩子,很痛苦吧,没关系的,在叔这里不用忍着泪水,伤心就哭出来。”
我一直对父母强颜欢笑的面容顿时泪如雨下,在七叔肩膀上抽搐的大哭。
母亲强忍抱着我痛哭的冲动,走进了老屋,父亲则把车停到老屋旁边的空巷中,等父亲停好车回到大门口,我已经停止哭泣,离开了七叔坚实的怀抱。
父亲把手放在七叔的肩膀上说道:“七弟,辛苦你了,弟媳和小舞呢?”中年汉子说道:“秀儿在家里准备晚饭,你们把行李放好了,就同我一起去家里吃饭,特意做了莫云最爱吃的土豆烧鸭。小舞现在应该已经从学校放学到家了。一会你们就能见到了。”
父亲点了点头,提着行李跨进门槛,我和七叔也帮忙从后备箱提了一箱行李走进红砖绿瓦的老宅。
一进门就是前院堂屋,堂屋右侧有一间卧室,穿过堂屋的门槛,在通往天井的过道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睡房,之后在跨过一道小门就到了屋子中央的天井,这里没有瓦片遮挡天空,是一个露天的庭院,有水井、栀子花树等,走过中庭,到了比前厅屋檐低矮一半的后院,后院左边的房间是浴室,右边的空间则是厨房,后门与中门在一条直线,大门则在进入的左手边,整座老宅是典型的江北三重门构造。
父亲和母亲提着行李进入堂屋右边的房间,我则提着行李箱跨过堂屋的门槛,到了紧邻着父母主屋的偏房,里面的床单被子都已经备好了,只等主人入住。
我的房间的窗户挨着床,窗户一打开就能看到院子,我把今晚的换洗衣服从行李箱拿出来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柜边,之后把毛巾用衣架晾着挂在中庭的晾衣杆上,牙刷、漱口杯等生活物品也逐一取出摆在靠墙的桌子上。
把该拿出来的生活物品从行李箱取出来,取出给堂妹的礼物,塞林格创作的《麦田里的守望者》精装译本,把行李箱立起来靠在墙角,拿着书从后面到了正堂的八仙桌上,看到了七叔坐在桌前默默擦着泪。
我把未开封的书本放在神桌上后,走到了八仙桌前对七叔说道:“叔,您写的挽联在哪里,给我看看您的书法退步了没有。”
七叔笑骂道:“好小子,你忘了你的毛笔字是谁教的。挽联就在神桌下面的最底下一个抽屉里,你拿出来吧。”
我从神桌最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两幅白底黑字的挽联,而后放在桌子上依次展开,第一幅横批:天妒英才,上联:天上陨颗星辰下联:人间少名俊杰,这一对是贴在大门两侧的,另一幅放在在灵柩上的,横批:快活神仙上联:瑶池来位贵客下联:佛国添座金刚。祈愿死者能在天上过得幸福。
我打量着两幅挽联的毛笔字,对七叔说道:“叔,您的毛笔字越来越内敛了,平时没少瞒着婶婶练字吧。”七叔按着我的肩膀说道:“可别告诉你婶婶,不然她得把我的文房四宝扔进厕所。”
我笑道:“放心,叔,我不会给婶婶打小报告的,谢谢你,以后我不在了,您也要继续写出这么精气十足的毛笔字,和婶婶长命百岁。”
七叔摸着面颊说道:“一百岁,我可不想活那么长,只要等到小舞结婚,而后让我能陪伴外孙或者外孙女读完小学就满足了,活那么久做什么,越老活的越累,还会陷入对你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你从小到大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贼老天要这么对你,如果可以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还能像银行转钱一样,把时间转移给其他人,叔和你爸妈都愿意把余生的时间转给你,只希望你能有时间组建家庭,体会做父母的感受。”
“可是唯有时间我们无法赠予,也无法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你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也许是老天爷对你的一种补偿吧,打算怎么度过最后七天?就呆在老家等到那一刻来临吗?”
我摇头说道:“我就今晚呆在家里,过去的二十九年的岁月里,我也留下了不少遗憾,以前一直觉得时间足够,等有机会了再去做那些事情,如今没时间了,我想尽力去挽回一些。”
七叔点头道:“恩,想法不错,那就全力以赴去弥补吧,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使有些遗憾无法弥补,也不要勉强,最重要的是你付出了行动,努力过了,不要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时间不等人。”
我点了点头,父亲和母亲这时也理清了行李,从屋里走出来,七叔看到父母出来了,站起身说道:“六哥,嫂子,莫云我们走吧,去我家先吃顿便饭填填肚子,晚上有得忙了。”
母亲用老式锁锁好堂屋大门之后,父亲和七叔走在前面,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在后面,我们四个人沿着蜿蜒的水泥路走了几百步,就来到了七叔的家。
七叔的房子是前两年新建的小三层洋楼,从我水泥路尽头的家到七叔家之间的路左侧有八户人家,也都是楼房,大部分人家大门紧闭,偶有两三家门口坐着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到打门前走过的我们,都用温和的眼神看着我们。
水泥路右侧紧挨着先辈挖河时开垦的坡田,狭小细长的田里有几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在用篱笆围着的田里忙碌着,坡底就是村里人曾经赖以生存的清水河,现在人们都不再使用河里受到污染的水源清洗衣物、淘米、洗菜了。
镇中心的水厂铺设了管道到各家各户,村民们每年交水费,每天就能从水管中放出经过漂白剂消毒的清水洗衣做饭,饮用水都是用自行车和三轮车从镇上购买装在塑胶桶里的纯净水,以往家家户户后院吃水的水井也大都被废弃了,因为地下水也遭到了污染,和被除草、晒药治理后的河水一样都不能直接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