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说什么?”
马明燕吃惊般惊呼,望向父亲的目光透着不敢置信。
“我打算收下王芷璇为义女,你的姐姐早已经出嫁,在你身边没有其余姐妹陪伴,既然你同王芷璇相处得好,我便收她为义女有何不可?”
“可是她有嗣父母……”
“你不是也是说她同嗣父母并不亲近?”
马巡抚狐疑的问道:“燕儿为何激动?你不想同王芷璇的关系更进一步?”
“……不是。”马明燕张嘴否认,“我怕旁人误会爹的好心。”
马明燕是马家嫡幼女,一直很得马巡抚的疼爱,可谓万千宠爱在一身,突然多出个义女王芷璇,她怕王芷璇同自己‘争宠’。
王芷璇毕竟是绝色美人,又很善于察言观色,做闺蜜还好,一旦做姐妹,难免会被旁人拿来比较。
“爹,她到底是官奴生养的庶女,会不会影响爹的官声?”
“她现在是王家长房的嗣女,在名分上同王译信无关。”马巡抚并没理会马明燕的小心思,“可实际上即便王芷璇出继也改变不了她身上留着王译信的血。”
马巡抚眼底闪过几分阴狠,“今日在文正伯府上的屈辱,我无法忘记!”
“爹是想……”
“燕儿永远是我最疼惜的女儿。”
马巡抚拍了拍马明燕的手臂,低声道:“斩不断是亲情血脉,燕儿,多个人陪你也是好事。”
“我这就去信给璇妹妹,她一准很高兴。爹能在此时帮她一把,璇妹妹定然感激涕零。”
马明燕神采飞扬,似为王芷璇欣喜,为自己有个妹妹欢喜。
“认义女的事情得抓紧,越快越好,最好在太后娘娘生辰前定下名分。如此,我也有借口带你们入宫。”
“璇妹妹也要入宫去?”
“她没进过宫廷,到时燕儿要多‘关照’她。”
听到父亲在关照上加重语气,再见父亲唇边意味深长的笑容。马明燕乖巧的点头,“我知道。”
回到闺房,马明燕揉着笑得僵硬的脸庞,眼底闪过不甘,愤怒,过了好一会,她才恢复过来,在她脚下堆积着一条条剪得破破烂烂的丝绸。
马明燕每每气不顺时,总会用剪碎尚好的丝绸出气。
丝绸剪破的声音格外的动听。
“你来,把这些都收拾了。”
“是。”
侍奉马明燕的丫鬟收拾地上的丝绸布条。
马明燕又让伺候笔墨的丫鬟准备笔墨。平了平心气,声情并茂的给王芷璇写了一封书信,在书信里,写满了她对王芷璇即将做自己义妹的欢喜,几次言明她多想有个妹妹。
手臂微颤抖。笔尖的墨汁滴在信纸上,马明燕把宣纸揉成团。
她再大度也不愿意沦为王芷璇的陪衬,更不想多个人来分薄父母的宠爱。
王芷璇凭什么?
可是父亲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她只能重新提起笔来,又用更多的感情写好书信,命人送到王家交给王芷璇。
马巡抚此时把认王芷璇为义女的事情已经同妻子说了。
他夫人娘家姓牛。
本心上说,牛夫人也不打乐意多个义女。见自己丈夫一意孤行,她不好实话实说,便道:“既是老爷有此心,妾身一准把王家小姐当亲生的看待。”
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男人定下的事儿,一般女子只有听命的份。
*****
王家一如既往。王芷璇兄妹再长房是被排挤的。
虽是纳兰氏并没苛责他们兄妹,然或是冷冰冰或是虚伪的态度,让王芷璇兄妹体会到寄人篱下的苦涩。
王端瀚毕竟是老太太文氏养大的,本身文氏也记得丈夫临死前对王端瀚的看重,期望王端瀚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因此文氏让王端瀚住在前院,王端瀚并不在纳兰氏眼前晃悠。
纳兰氏也盼着王端瀚能高中,对他还算客气。
毕竟丈夫指望不上,只能指望着儿女了。
王芷璇外出一趟虽是黑了也瘦了,可她天生丽质,稍稍保养两日,便恢复了往日的绝色之容。
因在外奔波,王芷璇的身体曲线更显得凹凸有致,该翘得翘,该凸得凸,单薄的衣衫够了出她迷人诱人的曲线。
王芷璇要比纳兰氏亲生女儿王家六小姐好上不仅一头。
她尽力避免同六小姐争锋,然她的姿容不是想掩盖就能掩盖去的。
因此,她在长房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好在文氏没忘了她,总是把她叫去,即便如此,纳兰氏也以勤俭持家的名义给王芷璇安排了很多活儿。
王芷璇身边的丫鬟也只有两个而已。
以前她有银子自然很多人乐意伺候她,无法插手生意后,王芷璇的积蓄为了救王端瀚消耗殆尽,外出几个月,她真真体会到没银子的痛苦,
以前她可以让丫鬟们帮自己做绣活,如今所有的绣活都得自己做。
纳兰氏让她没功夫去陪伴文氏。
明知道纳兰氏不怀好意,王芷璇却没有任何办法说不做绣活。
毕竟纳兰氏是她的母亲长辈。
即便文氏也不好说不让王芷璇做绣活。
闺房中,王芷璇正拿着图样子绣着一方娟帕,她眼角微红,并非是哭过,而是熬了半宿的缘故。
三辈子加起来,她从未受过这等委屈。
只要想到王芷瑶受尽宠爱,无忧无虑的过日子,王芷璇心火烧得更旺,怎么都压不下来。
“马小姐给您送信了。”
王芷璇从丫鬟手中拿过书信,打开后仔细看了一眼,满脸的惊讶,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看差了,莫非老天怜悯于她被生父抛弃,又给她送了一个干爹?
马巡抚成就地位可不是王译信能比的。
未来的西北总督,太子的左膀右臂,辅政重臣。
王译信……便是同她一样是重生的。也难以抵挡西北总督的权势。
“马家是不是来人了?”
“牛夫人亲自来拜会大太太。”
伺候王芷璇的丫鬟明显带了几分讨好来,“奴婢听在大太太身边的姐姐说,牛夫人是为五小姐而来,奴婢看五小姐面有喜色。是不是有喜事?”
义女虽然不如亲生女儿,但王芷璇相信她自己会成为干爹干娘最喜欢的义女。
王芷璇掩藏起眼角眉梢的喜悦,淡淡的叹息:“也没什么可高兴的,不过是投了马大人的缘分罢了,若不是马大人夫妇赤诚,疼惜于我,我才不乐意去做什么干女儿。”
“……小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马巡抚可是封疆大吏,有他关照您。便是大太太也不敢再为难你了。”
“我只想过点平静的日子,这么就这么难?马巡抚高门大户,朝廷重臣,偏偏就看上了我?”
“五小姐,老太太和大太太让你过去。”
王芷璇起身。幽幽的叹息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姐可别犯傻褪掉这等好事呐,您想大老爷没了官职,说不定您将来还得靠着马巡抚这位义父,多个疼爱您的长辈,总没坏处。”
“我的难处,你不懂。”
“……”
侍奉王芷璇的丫鬟暗自撇嘴。紧跟在她后面,“那是,那是,小姐的想法,哪是奴婢能懂得?”
主子得势,下人才能水涨船高。眼见着王芷璇又有出头之日,丫鬟怎能不顺着王芷璇说?
*****
牛夫人并没在王家待太久,也没见见王芷璇,说明状况后,牛夫人很快就告辞离去了。
纳兰氏同妯娌坐在文氏下手处。虽然她是长嫂,但不再是族长夫人,因此她的位置在二太太之下。
“母亲,您看这事怎么处理?”纳兰氏一连为难,“马大人怎么想起认璇姐儿为义女?”
文氏缓缓的说道:“还不是璇丫头同马大人的千金投了脾气?牛夫人方才不也说过,高僧指引,玉女入梦,咱们璇姐儿是马家的福星。”
“母亲,这话不能全信……”
“快收起你的小心思去,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文氏指着大太太道:“璇姐儿受得委屈,她不说,我也不好教训你,老四把如花似玉的璇姐儿交给你,可你愣是把她当作针线上人用。咱们家什么时候用小姐做绣活?”
“今日璇姐福分到了,你又推三阻四的,果然不是亲生的。”
“母亲冤枉死儿媳。”
大太太忙起身,“儿媳只是担心马巡抚的意图,毕竟璇姐儿出落得好,万一……儿媳怎么对得住老爷和四爷?一旦有辱王家门风,儿媳死一万次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马家也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能有什么事儿?今日马巡抚认下璇姐儿,两家做了干亲,对老二他们的仕途也有好处。不是我说你,谁都有私心,可做人心不能太偏了。如果马巡抚认得六丫头为义女,只怕你此时不会说这番话来。六丫头同璇儿比,还差点,便是瑶儿她也比不上。”
“……”
纳兰氏脸臊得通红,无地自容。
二太太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做壁上观,道:“大嫂也是担心璇姐儿,不过母亲的话才是正理。”
左右王芷璇不再自己身边,二太太才不管马巡抚的意图是什么,就算看上了王芷璇……也是长房的事儿,王家今非昔比,早就没了累累世族的高傲。
门口丫鬟挑帘,“五小姐到了。”
王芷璇刚要给文氏行礼,文氏一把拽住她,心肝似的搂在怀里,“我也舍不得你,可牛夫人既然有心收你为义女,我也不好耽搁你的前程,璇儿啊,你别忘了我们才是。”
“嘤嘤嘤。”王芷璇哭着说:“方才接到明燕姐姐的书信,还以为是明燕姐姐跟我说笑,祖母,我不要离开您。”
王芷璇就势跪下,含泪道:“求祖母回绝了罢。”
“……不行,不行。”
文氏眼圈也转泪了,拽王芷璇起身,“我也舍不得你。不过是义女,你还是我孙女,谁也夺不走你。”
祖孙两人哭成了一对泪人。
二太太劝道:“明明是好事,璇丫头就别再哭了。你一哭,老太太心里得多难受?你一向孝顺聪慧,怎么这回儿犯傻了?你只不过多个义父而已。”
“可我……可我不乐意。”
王芷璇梨花带泪,摇头道:“马伯父就不能认旁人?我也听说,马伯父同我……四叔政见不和,偏偏在此时她认我做义女,我担心连累四叔。”
“你四叔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他自然有分寸,没准有你在。老四和马巡抚能化干戈为玉帛,一起为朝廷出力。”
文氏实在是不肯做过同马家结为干亲的机会。
“母亲说得是,四爷和马大人只是意气之争,朝廷上不和的大臣多了,莫非他们寻常都不说话?”
二太太劝道:“你若对四爷有心。不如趁此良机让他们解除误会,这不也是你的孝心?”
“只能认他为义父?”
王芷璇见文氏等人点头,红着眼圈道:“既是长辈有命,我不敢不从,祖母,我还是您最疼得孙女,对吧。”
文氏搂着王芷璇。“谁也不上你,舍了谁,我也不会舍弃你。”
纳兰氏眼看着王芷璇唱念俱佳的表演,心底泛起一阵阵冷笑,她的意见既然被全家上下无视,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翌日正午。纳兰氏随着王大爷去了马府。
双方约定,明日摆酒,庆贺马巡抚认王芷璇为义女。
*****
王译信得到确实消息时,王芷璇已经管马巡抚叫义父了。
“爹……”
王芷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大局已定。无法挽回。
蒋氏忧心忡忡,王译信听了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沉默着,“四爷,要不我去马府?”
“你去做什么?”王译信苦笑,按着额头道:“他们故意为之,马巡抚想落我的面子,而王芷璇……但凡能攀上高枝并报复的机会,她就不会错过。”
“爹会为此手下留情么?”
“不会。”
王译信迎上王芷瑶的目光,“瑶儿,我晓得什么对我最要紧。”
不管王译信的话是真是假,起码他能这么说,证明他心里谁最重要。
“五姐姐擅长抓住机会,您也不必为她太操心,她同马巡抚之间,还不晓得谁利用谁呢。”
“说得也是。”
王译信喉咙发苦,如果王芷璇心里有他,便不会再认马巡抚为义父。
不过,也很公平,既然他放弃了往王芷璇,又怎能奢求王芷璇还以他为重?
况且王芷璇只是把他当作阶梯。
他给不了王芷璇,王芷璇自然会另寻一个阶梯。
王芷瑶把蒋氏拽出了门,低声道:“让父亲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瑶儿……”
“娘别担心,父亲不是说他不会手下留情?只要父亲认真些,有外公和三少等人相助,父亲不怕马巡抚。”
“王芷璇怎么这么能作怪?安分的过日子不行?原本我还想着,过一阵子帮她寻门亲事。”
“您想把她嫁到外面去?”
“江南不比京城差。”蒋氏叹息:“我是有私心,可也晓得王芷璇心高气傲,如今名门公子哪个肯娶她,不如外嫁,还能选一门富贵的亲事。”
“她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我怕她再折腾下去,小命不保,我不想让四爷为此难过。”
“……”
王芷瑶沉默了好一会,蒋氏的心全在王译信身上。
******
认了干亲,王芷璇便被马明燕留在马府上。
她们两个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宛若一对亲姐妹。
马明燕擅长洞箫,每次她洞箫,王芷璇或是为其和音,或是为其伴舞,她们还曾一起演凑曲子给马巡抚听。
马巡抚对王芷璇很是疼爱,牛夫人也很关照她。
晚上,有时王芷璇同马明燕会同榻而眠,两人似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不过,任王芷璇怎么打听,也探听不出马明燕钟情人的姓名。
这让王芷璇颇为挫败。
王译信果然没有对马巡抚手下留情,抢先向乾元帝承奏。
马巡抚最为得意的干将有贪污受贿,纵情女色的劣迹,同时此人纵容儿子强抢民女,教子不严。
王译信最后道:“此人不配为官。”
打掉此人,等于断了马巡抚升任西北总督的路。
乾元帝收下王译信的奏折,并让人去西北查证,马巡抚颇为失落的回到府邸。
手下的劣迹,他也听说过,可手下不仅对自己忠心耿耿,又很有能力,马巡抚不能不保下他。
怎么保他,是一道难题。
马巡抚茶饭不思,惊动马明燕和王芷璇。
听闻此事后,王芷璇抱歉道:“王四爷太偏激。”
“妹妹不必担心,他是他,你是你,归不到一起去。”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看到他犯了难?”王芷璇眼珠一转,“姐姐陪我去寻义父可好?”
“你有主意了?”
马明燕掩藏起嫉妒,笑道:“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父亲没白疼你一场。”
“我只是比姐姐了解王四爷罢了。”
王芷璇谦虚了几句,同马明燕一起去了书房,“我有个主意,还请义父参详。”
“嗯?”马巡抚侧耳倾听,“你说。”
“义父可以写个折子给陛下,把偶有瑕疵且有才干的官员同庸碌无为的官员做个比较,看看到底是谁对国有利,谁能造福牧守万民。您也可以让受过恩惠的西北百姓向陛下请命,毕竟民心也是很重要的。”
王芷璇把计划讲出来,马巡抚的眼睛亮了,马明燕却慢慢的低头,搅动着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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