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萧,夜色深沉,开封城激烈的枪炮声,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打不破这里的沉凝,炮弹或远或近的不时爆炸,战士们伫立在苏景峰周围,静静的看着似乎在沉睡的司令官,没有哭声,没有眼泪,就像是一群凝固的雕像。
他们都不相信,那个生龙活虎的司令官,就是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挂着淡淡微笑,宛若沉睡的人,自从黄河河南防线守备兵团组建以来,苏景峰就和部队在一起,他熟悉每个连长甚至是班排长,熟悉他们,就像是熟悉自己的兄弟,以后,再也听不到司令官爽朗的笑声。
性格豪爽,直言快语,嫉恶如仇的苏景峰,深得战士们的拥戴和喜爱,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一支新组建的部队,努力打造成合格的一流部队,他从来就不把黄河河南守备兵团看成是二线部队,他经常说,当兵就要当好兵,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带出一支响当当的主力部队,他也是这样要求自己和部队每个战士。
言犹在耳,部队组建不过九个多月,这些在他身边的警卫战士,更是崇拜自己的司令官,知道苏景峰是独立师的元老,在东北和日本鬼子打过无数次恶仗,可谓是身经百战,跟随师长从东北一路打到华北,每个战士,都能为有这样一位指挥官而自豪。
他们不相信司令官就这样躺下,再也不会起来,军医迟疑着摸了摸苏景峰的脉搏,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泪光,默默的退到一边,王东山看到了军医的动作,他心里最后一丝幻想,痛苦的破碎了,对于自己的上级,王东山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他是个纯粹的军人”。
王东山一直认为,在黄河河南防线守备兵团工作的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愉快、最舒心的日子,苏景峰对他就是绝对的信任,两个人之间配合相当默契,他也从苏景峰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在心里,早就把苏景峰视为可以信赖的兄长,尽管他的年纪要比自己小好几岁,并不妨碍他心里的崇敬之情。
王东山很奇怪,为何自己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心却像是撕裂般剧痛,疼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的燃烧,尽管他也负了伤,可伤口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剧痛,司令官不会醒来了,他已经离去,带领部队顺利撤退的担子落在自己肩上,他很快调整情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警卫排,把司令官的遗体马上送到许昌,你们要保证,任何人都不要打扰司令官,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做到这一点!”他嗓音嘶哑的下达了第一个命令,警卫排的战士们,默默的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苏景峰的遗体抬起来,像是怕惊扰他的好梦。
然后,王东山到了被击毙的小山正男身,他皱着眉头,看着被击毙的尸体,肮脏不堪的军装,很不合身的穿在这些尸体上,明显大几号,王东山扯开小山尸体上军装的领子,里面赫然露出了日军的军服,而且还佩戴着少佐军衔,又扯开其他尸体上的军装,都露出了里面的日军军装。
王东山又在小山尸体周围,发现了几部炮兵专用仪器和步谈机,他完全明白了,为何司令官遭到突然炮击,就是这伙已经成了死人的小鬼子,发现了指挥部的位置,引导日军炮兵远程炮击这一地域,司令官才……
王东山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兵团指挥部的安全,是自己负责的,失职,严重的失职,忽略了兵团指挥部的安全保卫,被小鬼子钻了空子,他马上就要给师指发电报,自请严厉处分,唯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可是,兵团指挥部被日军的炮火覆盖,所有的人员都阵亡了,包括电台和密码,都在小鬼子的炮火中,化为灰烬,也就是说,从刚才那一刻起,兵团和师指以及所有的部队联系,全部中断了,懊悔和自责,毒蛇一样撕咬着王东山的心,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憋闷得几乎让他发疯。
王东山命令通讯员,把两位旅长找来,很快,满身硝烟的两个旅长,一脸不情愿的急急忙忙赶过来,阵地上正打得吃紧,有什么急事儿?参谋长非得在这个时候把我们从火线上叫回来?
王东山沉默的看着两个旅长,这是兵团的两员干将,跟随司令官时间长了,或多或少的学到了他勇猛如虎的作战风格,参谋长的沉默,几乎把心急如焚的两个旅长急疯了,实际上,王东山不知道怎么开口,司令官阵亡的凶信,告诉这两个和苏景峰私人感情极好的旅长。
尤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时间不等人,部队已经超过预定撤离时间一个多小时,他一咬牙,艰难的把情况说了,果不其然,两个旅长一听,当时眼珠子就红了,如果王东山不是他们尊敬的参谋长,他俩会当场揪住王东山的脖领子,用枪指着脑袋,大骂他胡说八道。
等两个旅长的情绪稍微平定下来后,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王东山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就这么撤离,司令官的仇不能不报,否则,我一辈子会内心不安,司令官的在天之灵看着我们,两人一听,毫不犹豫的赞同,实际上,他们已经被仇恨填满了胸膛,三天来,多少好战士倒在小鬼子的枪口下,现在,司令官也……,他们想不下去了。
最后,三个人商定一个计划,把所有的部队,编成三队,每人带领一队约三千余人,其中的两队,秘密运动到鬼子的侧翼,同一时间一齐杀出,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在撤离,不主动出击打一下,他们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也没法发泄心中的仇恨。
王东山知道,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九千多名战士,会有很多人倒在开封最后一仗中,也许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可他无悔,而且,要把司令官阵亡的消息,告诉每一位参加战斗的战士,他相信,司令官在战士们心中的威望,会激起战士们心中最大的仇恨,仇恨的对象,就是面前的小鬼子。
现在是凌晨一点钟左右,日军进攻的势头退了下去,枪炮声渐渐平静下来,部队据守的开封市区东南部,寸土未失。
自从接到小山正男报告的方位之后,日军炮兵如实的执行了覆盖炮击的命令,可再也联系不上小山,全线出击的日军,打了一个多小时,一点儿便宜没占到,凶猛顽强的中**队,就像是一个铁核桃,崩掉了日军几颗门牙,矶谷廉介不知道炮击的结果,夜战有占不着便宜,只好怏怏的命令部队停止攻击。
矶谷廉介相信,凭着自己的实力,歼灭对面的独立师部队,就是时间问题,可恰恰就是时间,成了他致命的软肋,关键是他在开封耗不起,战事久拖不决,第一军怕是有成为孤军的危险,环顾左右,只有自己一支部队,唯独快速拿下徐州,进逼淞沪地区,与从海上来的部队会合,才能摆脱危险的境地。
素有支那魔鬼之称的唐秋离,是不会让自己慢悠悠的在这消耗他的部队,不超过十天,唐秋离就会调集大批部队,像狼群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扑过来,拔掉自己这颗楔进他心脏地区的钉子,多久才能打开这个通道,矶谷廉介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对面的独立师部队,不战至最后一人是不会让出开封的。
此时,他到真希望这支让他头痛不已的中国部队,因为承受不起大量的伤亡,而主动撤出开封,宝贵的三天,就这样浪费在途中,下面呢,还有若干个需要攻克的城镇,才能打到徐州,矶谷廉介唯有希望开封,是通往徐州之路的最后一个难啃的骨头,还要用多少具帝国士兵的尸体,才能换来中**队的全军覆没?
矶谷廉介连夜召开军事会议,他给各攻击师团的命令是,明天中午十二点钟之前,不惜任何代价,全部占领开封,以联队为单位,组成连续不断的攻击波,把对面那些该死的支那人,全都变成支离破碎的尸体,晚上七点钟,准时占领商丘,他要倾全力,给独立师部队最后致命一击。
凌晨两点,正是人的精神最困顿的时候,大风忽起,刮得尘土飞扬,冷风顺着残垣断壁尖利吹过,几天的鏖战,日军士兵已经是精神疲惫,前沿阵地上,大多数日军士兵,紧紧的靠在战壕冰冷的胸墙上,一边咒骂着支那的鬼天气,一边把脑袋尽量缩进衣服领子里,以抗拒无孔不入的寒风,警戒的日军哨兵,尽责的瞪大眼睛,努力搜寻着黑漆漆的夜空,可是,除了迷眼睛的尘土之外,就是寒风的呼啸。
一点声响,日军哨兵“哗啦”一声,子弹上膛,警惕的过去查看,就像是从地面上飞起一样,两条黑影,暗夜幽灵般的扑向他,冷冰冰的刀锋从颈动脉轻快划过,手里的三八枪瞬间换了主人,放下瘫软的日军哨兵尸体,站在他的位置上。
后面更多的黑影,悄悄地向日军阵地摸去,一切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呼啸的寒风看到了这一切,却冷漠的倏忽而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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