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让孟乔芳死于非命,对于喻嘉言这等身份的人来说十分简单。
喻嘉言几乎每日都侍奉在孟乔芳身侧,甚至偶尔还要客串下剃头匠,给他剃剃头,刮刮胡须。
然而事情不是这样做的,死了一个孟乔芳,满清朝廷还会继续派其他人来做总督、巡抚,到时候方晴手下众人辛苦打造的情报体系,就作废了,有些得不偿失。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孟乔芳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公务中去。
只要孟乔芳不死,满清就不会随意更换朝廷大员,但是孟乔芳的生死,还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喻嘉言想到了一个非常古老的办法,下毒。
中医懂得治病救人,自然也懂得下毒杀人。
不过这下毒看似简单,电视上演的也很轻松,潘金莲一个大郎该吃药了,就终结了一个人的性命,但是在实际操作中,难度却非常大。
稍微有点儿家庭地位的人家,怕被人陷害,在吃饭上就非常谨慎,到了朝廷大员、封疆大吏级别更不用说了。
所有的饭菜,都要经过仆人用银针试毒,才有可能入口。
孟乔芳年纪大了,容易生病,喻嘉言抓住这个机会,衣不解带的通宵伺候,同时还要求主动偿药,这种好人可不好找。
所以孟乔芳对此颇为感动,自然对喻嘉言也格外的信任。
喻嘉言每次都是自己偿药之后,才侍奉孟乔芳喝下去,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将调配好的砒霜藏在自己的指甲里,每一次都不经意的落入一丁点儿,砒霜的溶解度很高,在分量小的情况下,可以无色无味。
用来对付孟乔芳这种满清的走狗再好不过了。
日积月累之下,毒性自然慢慢在身体里累计,孟乔芳的身体很快便每况愈下,就算是年轻的大小伙子也禁不住这样的毒害。
更何况孟乔芳本身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我担心老爷这身体要不行了。”
满清的总督府设在晋王府,在后院的厨房里,两个年轻人正在小声交谈。
其中一个剃了个大光头,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僧袍,正捧着一个裂口的瓷碗吸溜吸溜的喝着小米粥,在他身边儿的就是孟乔芳心中的大好人,喻嘉言。
那僧人一边儿吃着,一边儿说道:“吉人自有天佑,佛爷会保佑贵府老爷的。”
两人说话都故意压低了声音,无论是谁听见,都会以为是忠诚的仆人,出自对老爷的关心,而那化缘的僧人,则是在位老爷祈福。
喻嘉言很快便明白眼前这个暗桩的含义,现在还不是杀了孟乔芳的时候。
孟乔芳如果现在嗝屁了,对于这个年迈苍苍,每天忍耐着病痛的老家伙来说,绝对是解放,对于大局来说,却是坏透了。
因为他一旦死掉,满清的主帅就会变成多铎,其麾下一万多精锐的满洲大兵绝对会新明朝带来不小的麻烦。
只要孟乔芳不死,他仍旧是山西的一把手,就算是多铎要调动其他军力,也要经过孟乔芳的手续。
没有人愿意权利被人卡着,所以孟乔芳就算是在好说话,多铎也感觉不舒服。
更何况孟乔芳跟多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多铎来自冰天雪地的辽东,在艰难的环境中长大的他,十分的信任暴力,总是觉得武力可以解决一切。
孟乔芳虽然也是旗人,但是他却仍旧保留着他在大明时候养成的思维模式,重视对于地方的统治,保证有个稳固的后方,未谋胜,先谋败。
这算是个比较成熟的封疆大吏。
当然,若不是满清现在自己处于多事之秋,以多铎残暴的性子,这位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怕是早就下去见了阎王爷了。
“和尚吃完了,就赶紧从后门走吧。这几枚大钱省着点儿花,讨不上饭的时候,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喻嘉言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钱币低了过去。
和尚一抹嘴,合什道:“多谢施主。小僧此处有药师佛圣像,若是选在房日日诵经祈愿,贵府老爷定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这也是市井常见的交易景象。施主布施钱财,和尚布施福田。虽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没有丝毫铜臭。在喻嘉言手,这副药师佛的画像隐藏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给他的任务,而他交付出去的铜板,若是细心剖开也能看到里面刻的小字和图案。
整个接头过程不过一顿小米粥的功夫,并不需要避人耳目,清军在太原的城防图已经传了出去。
……
“这太原城不是一般的坚固,这火炮都往前推了那么远了,竟然还打不垮。”徐敬业骑在战马之上,身后的火红色的大氅烈烈作响,手里的望远镜紧紧的盯着前线,看着被冲车保护着的火炮缓慢撤退,有些心有不甘的说道。
太原作为九边重镇,可是经过了二百余年的修缮,而且这里是晋王的封国,为了自己的安全,历代晋王也不会小气。zt0g
到如今,这太原城已经修缮成为核心是夯土,外面用包砖,又用三合土勾缝的顽固存在。
徐梁自忖,即便是燕京城的坚固,也未必能超过太原城。
要知道这等坚固的城池,即便是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日寇,如果没有重武器,也奈何不了。
徐梁看着这坚固的城墙,心中忍不住慨叹不已,“真的不知道李自成这脑子怎么长的,就这种人也能得到燕京城,这么坚固的太原城,在他手里说丢就丢了,他对得起华夏祖宗吗?”
徐敬业很是同意的点头,换做是自己,哪怕是只有一群老百姓,他也能死死的守住太原城。
二人说这话,只见邵一峰拿来一封情报书。
徐敬业很小心的躲避开来,徐梁打开情报,是一张做工极其精准的城池图纸。
在城池的东南角,被特意圈出来一个位置,上面写着,曾坍塌,劣质工程几个字。
徐梁将情报收好,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又与徐敬业看了半天战场,徐梁才说道:“今日怕是很难有什么进展了,早日吩咐士兵回去休息吧。”
“陛下,还能再攻一轮。”徐敬业道:“末将想让工兵队试试棺材爆破法,说不定能打开一道口。”
“回头再试吧。”徐梁面露倦色,道:“或者再用火炮打一次。这次换个地方打。哎,我看那儿不错,让他们试试轰几炮。”
徐梁遥遥指向东南角,对徐敬业道。
黄土夯实的城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坚固,三个月前刚刚修补的地方正是这座城池最薄弱的地方。而且给满清卖命,那些工匠如何会诚心实意,说是豆腐渣工程,都是赞美他们。这些工匠不给他们埋上些火药,就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徐敬业将火炮集起来,在冲车保护下冲进了五十步内。墙头清军纷纷射箭,却无法射透冲车顶上的蒙皮,纷纷嚷着放炮。
满清也有火炮,但是却不具备大明朝那般疯狂的生产力,城头只有一门五千斤红衣大炮,布置在南门。
徐敬业避开了南面,几乎等于将这门火炮废了。现在东宫军的火炮冒着弓箭的打击冲入五十步,也是希望能够进入那门大炮的射击死角。
新修过的砖面不会像以前嘉靖、万历时候那样用糯米汁黏合。土水泥在近距离的火炮轰击之下,很快便被敲开了一个口,露出里面的夯土墙体。
清军很快意识到了明军的战术意图,从城门里冲了出来,嘶喊着冲向火炮。
明军当然不能放任自己的火炮被清军攻击,阵列在弓箭射程之外的明军火铳线阵,随着哨声瞄准、射击。在火药的爆炸声,跑动的清军如同撞上了一道铁板,纷纷倒地。那些经验丰富的巴牙喇和甲兵躲在包衣和绿营兵身后,躲过了火铳袭击,继续朝火炮冲去。
“虎!虎!虎!”步兵战士越过火铳阵列,迎着清军冲杀过去。
两支人马迅速碰撞在了一起,使得城头的箭雨也暂停了下来。
炮兵在前线继续按照操典动作有条不紊地清理炮膛,填充炮药,轰击城墙。
徐梁放下千里镜,道:“冲车掩护火炮攻城,这个想法不错。”
徐敬业笑道:“冲车攻城也不算什么新法。”
冲车历史久,款式各样。有的冲车胜在高,可以越过城墙居高临下进行攻击;有些冲车用铁板覆盖车顶,能顶住城上的落石、滚木、金汤。
“我在想,若是冲车变成一个铸铁盒。留出炮口和铳口,就算敌军冲杀到跟前也不怕了。”徐梁显然是想到了一种新的兵器:坦克。
徐敬业想了想,道:“陛下这想法倒也不是没人想过,但小炮也有三五百斤,一个人算是一百斤,五面铁板少说也要千斤。如此之重的冲车如何驱动呢?”
冲车都是里面的军士推动,所以主要用木材、皮革。而坦克的最大问题就是自重超过了人力驱动的范畴。而若是用畜力的话,徐梁也想不出来如何保护牛马。唯一的办法就是蒸汽机。
“只要有需求,总是有办法的。”徐梁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清军一个彪悍的巴牙喇以一己之力砍杀了一个鸳鸯阵小队,表现出超人一般的单兵作战能力。徐敬业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脸上变得万分难看。
砰!
一声铳响在嘈杂的战场显得卓尔不群。
那个彪悍的巴牙喇身一晃。高举的刀迟迟没有落下。刀口下的明军迅速刺出一枪,捅进了他的喉咙,将他放翻在地。
徐梁用千里镜清楚地看到了那巴牙喇胸口绽放出来的血花,咦了一声,问道:“刚才那个不是制式火铳吧?”
徐敬业放下千里镜,道:“不是。”他答完方才解释道:“陛下,是这。因为火铳不够用,我就从民间收罗了一批堪用的。其有几支斑鸠脚铳,放得远,威力大。刚才那个便是斑鸠脚铳。”
“原来如此。”
斑鸠脚铳在东宫火器部队并不陌生,更直接地说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因为这种用药一两三的重型火铳,炸膛的可能性实在太高,而且一旦炸膛,铳手不死也得重伤。不过可能是制造厂家不同。徐敬业收罗来的这几支斑鸠脚铳却没有发生炸膛的问题。
“这种斑鸠脚铳能打到二百二十余步,比咱们用的火铳强多了。可惜操作不便,而且分量也重。”徐敬业道。
斑鸠脚铳因为枪体太重,需要脚架支撑,搬运使用都不方便。
“火器司最早就配备过,后来不堪使用用。一者是质量不过关,再者也是没有琢磨出相应的战术战法。”徐梁道:“你大可以将这些斑鸠脚铳三支一组。放在方阵之间,专门射杀敌军彪悍之士。”
虽然斑鸠铳不可能当狙击枪用,但可以在远距离就开始点名射杀,对于冲锋的敌人而言也是十分伤士气的。
“末将定会好生琢磨。”徐敬业应道。旋即又道:“陛下,城墙快要破了,是否让高燕部前往北面设伏堵截?”
“可。”
城墙禁不住一七改这样近似于四磅炮的火炮连续轰击,终于在一阵摇晃之,轰然倒塌。墙头的清军顿时大乱,而明军却有条不紊地以鸳鸯阵阵型冲上了缺口,涌入城与清军展开巷战。
“今晚能在太原过夜么?”徐梁问道。
徐敬业看了看天色:“末将必在天黑前扫清残敌。”
高燕在城墙包砖被打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运动部队,前往北面拦截。不过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而且敌军一心逃命,只能从侧翼的袭扰,否则狗急跳墙之下徒增伤亡。就算太原城破,城里的清军仍旧比明军多出两倍有余,纯粹是因为士气崩溃而逃亡,绝不能激起他们拼命死战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