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厅的灯带是浅橙色,折射在屏风一角,周京臣逆光,影子覆在她头顶上方。</br>
他掸了掸烟灰,“别哭了。”</br>
“京臣,你和谁讲话呢?”周夫人又喊他。</br>
程禧捂眼睛,平复了情绪,越过他,进内厅。</br>
“禧儿,去疗养院了?”周夫人蓦地想起这件事,关怀备至,“你母亲身体怎样了,送营养品了吗。”</br>
她乖巧温顺,“老样子,我买了燕窝和阿胶。”</br>
“家里有现成的,你花钱买什么?市场上劣质品多。下次去,在地下室挑营养品。”</br>
到底养了她八年,有利用,也有情分,周夫人是怜惜她的,“你周叔叔决定解除婚约了,不过世清在医院,耿家焦头烂额,等他出院了,周家退彩礼,耿家退嫁妆。清算完两家的账,再对外公开。”</br>
一天没清算完,程禧一天不踏实。</br>
好在,闹到这地步了,耿先生没脸求和了,若不是在订婚宴上曝光,周家的面子实在下不来,保不齐耿家一服软,又有变数。</br>
周京臣直接把周家架在火堆上烤,要么继续联姻,烤熟了,要么及时止损,灭了火。</br>
这一招,逼得周家别无选择了。</br>
“现在公开也可以,订婚宴匆匆收场,大部分宾客猜到耿家出问题了。”周京臣掐了烟,衣冠整齐跟在程禧后面。</br>
“猜归猜,具体什么问题,他们猜不中,咱们要和耿家商量,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应付外界。”周夫人喝着茶水润喉,“菁菁,晚上留宿吗。”</br>
华菁菁看了一眼周京臣,“你呢?”</br>
“京臣最近住在老宅。”周夫人有意撮合他们多来往,多接触。</br>
华家对女儿的管教森严,不允许婚前同床,周夫人也看不惯太随便的女孩子,何况小两口感情基础薄弱,先培养情意,情意深了,订了婚,亲密是水到渠成。</br>
虽然不能同床,在同一屋檐下天天见面,也总比各过各的有意义。</br>
“菁菁,我吩咐保姆收拾一间客房,你住一段日子适应适应?”</br>
华菁菁仍旧注视着周京臣,听他的意思。</br>
“你肯住下,我求之不得。”他一贯淡漠清寡的脸,隐隐浮现出笑意。</br>
“既然你挽留我,那我同意了。”华菁菁笑得温柔自信。</br>
周夫人喜滋滋的张罗,摆满了鲜花、古董和观景鱼缸装饰客房,老宅前所未有的热闹。</br>
程禧与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br>
孤零零杵在一旁,如同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存在。</br>
好半晌,她悄无声息上楼。</br>
华菁菁在周京臣那里待到午夜,客厅的老式西洋钟敲击了十二下,她从房里出来,依依不舍,“晚安。”</br>
男人嗯了一声,“晚安。”</br>
程禧陷在一片漆黑中,盯着门缝处的人影。</br>
没动静。</br>
在拥吻吗。</br>
明知他们已经名正言顺,什么都可能做,冲动之余,情到浓处,都可能发生。</br>
程禧心口还是空落落的。</br>
她蜷缩在被子里,蒙住脑袋。</br>
几分钟,隔壁响起关门声。</br>
下一秒,华菁菁的客房也关了门。</br>
......</br>
翌日一大早,程禧穿了乔尔的秘书制服,在车位调整后视镜。</br>
“去哪?”</br>
对面是周京臣的红旗l9。</br>
她一激灵,弯下腰。</br>
男人在后座,但车没发动。</br>
“我去公司。”</br>
男人拧开钢笔帽,“上车。”</br>
“你有时间吗?”</br>
“没时间。”他在文件的乙方一栏签字,“你的车限号。”</br>
程禧掏出手机查询,周三,限号3和8,她尾号是8。</br>
她坐上车。</br>
司机调头驶出小区。</br>
“我不应该拦住你。”周京臣攥着拳,抵在下巴,“应该等交警抓你。”</br>
他一瞥程禧,白衬衫,黑裙,黑丝袜,高跟鞋。</br>
这么一打扮,气质成熟了不少,是女人的韵味了。</br>
周京臣收回视线,闭目养神。</br>
车停在乔尔大楼外,程禧点开同事的微信群,打算从聊天记录里挖一些公司的情况、八卦,正埋头苦读,周京臣忽然开口。</br>
“叶总工,神清气爽啊。”</br>
她扭头。</br>
一拨西装革履的男士经过这辆车,叶柏南赫然在列。</br>
今天乔尔召开投资人大会,计划上市。</br>
持有原始股份额前五名的大投资人,集体出席会议。</br>
程禧迅速下车,规规矩矩打招呼,“叶总工。”她不认识其余投资人,只鞠躬。</br>
叶柏南略一颔首,看着同样下车的周京臣,“我不及周总工,你是情场商场双得意。”</br>
他含笑,风骨清雅,春风一般润和。</br>
“叶总工的情场不得意吗?大名鼎鼎的国际负责人南茜为叶总工痴狂,多少同僚羡慕。”</br>
“周总工羡慕,我让给你。”叶柏南半认真,半调侃。</br>
“有让生意的,有让利润的,有让女人的吗?”周京臣语气耐人寻味,叶柏南眯眼审视他。</br>
让女人。</br>
和周京臣之间何时让过女人?</br>
“笑谈而已,惹周总工不愉快了。”叶柏南审视他良久,没审视出哪里不对劲,伸手圆场。</br>
周京臣也一笑了之,握手,“欢迎叶总工结束出差回家。”</br>
“我几日不在本市,有什么重磅新闻吗?”</br>
“叶总工是明知故问了。”</br>
他们对视,一阵爽朗的笑声。</br>
叶柏南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乘专用电梯去会议室。</br>
乔尔的玻璃大门是竖条图案,一道透明,一道磨砂,有规律的交叉。</br>
赶上早高峰,程禧挤着往电梯里走。</br>
门一开,临了,她回首望。</br>
入目,是一张浓颜的面孔。</br>
光风霁月。</br>
身姿毓秀。</br>
人潮是进,他是出。</br>
孑然独立在一缕阳光深处。</br>
四面八方的车流,一道道竖条交织的斑驳光影。</br>
周京臣。</br>
他站在台阶上,仿佛不真实的大梦一场。</br>
梦醒,人散。</br>
终有一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