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狗胆!”听着亲随低语汇报后的陶谷勃然变色,暴怒出声。
“封锁全府,把各处出入口给我守住了!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今日府中所有人挨个查验,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来的宵小之辈。”
陶谷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抬步欲走,目光扫过还垂目候着的黎珩。
“你先去偏殿歇息。”陶谷说罢,不等黎珩回话,便匆匆而去。
黎珩躬身一礼,远远望了一眼陶谷离开的方向,方才跟着府中小吏退了下去。
对于陶谷方才那方寸大乱的模样,黎珩也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如今虽然耳聪目明,但方才出于避嫌考虑,也是退出了几步,故只捕捉到只言片语,不是很真切,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似是有人偷入了郡守府后宅。
到偏殿的这一路上气氛诡谲,各处多了不少神色紧张的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
方才来时只用了片刻功夫,此时回偏殿路上却多了不少查验的手续,短短几步路就用了小半个时辰。
此时偏殿之中,府里发生的变化也引起了各家代表的骚动,正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是出了什么事。
“烟阳令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诚心诚意来投陶公,眼下却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何道理?”
见黎珩进来,人群中有人惶恐不安的问道。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郡守大人向来以仁义著称,岂会做如此出尔反尔之事?你看祁堰大人,处事不惊,想必也是如此想法。”
他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堂堂山阳郡守府进了几个小贼吧,这可有辱士族名门的脸面。
况且自己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要是乱说后面传到了陶谷耳朵里面,难保不会给他留下一个自己轻浮于事的印象。
“正如烟阳令大人所言,既来之则安之,诸位既已决定拜陶公为主,不如就此安坐,等上区区几个时辰又有何妨?”
听到黎珩话语中点了自己,祁堰笑了笑,老神在在的说道。
他作为凤竹士族中举足轻重的领头人,如此表态也安抚下不少人的情绪,殿内诸人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座位坐下。
见众人情绪安定下来,黎珩寻了一个离祁堰近的位置坐下,悄然问道:
“祁堰大人可了解这个中内情?”
听到黎珩发问,祁堰举着茶盏的手一顿,低语回应:
“烟阳令大人这可从何说起,你都不知晓,我又如何能知?眼下只是见烟阳令大人也在此,故才笃定今日之事与我等无关罢了。”
黎珩闻言哑然,原来祁堰如此淡定的底气竟然来自于他,这是他没想到的。
自此也不再言语,瞑目神游起来,盘算着未来到九溪领以后的施政策略。
原本他的目标是南五领阵亡士族的封地,毕竟他所领的登峰就在南五领之中,却不想陶谷如此不按套路出牌,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此一来,原本作为根基之地的登峰镇变成了自己治下的一块飞地,两地之间相隔数领,来往不便,治理起来也麻烦了许多。
太平年间也就罢了,若是战乱一起,远离核心领地的地方便有脱离控制的风险。
九溪领一定是优先级最高的,不管是地域人口、资源禀赋还是发展潜力都要高出登峰一个量级,而登峰作为重要的矿石产区也不能放弃发展。
两难之间,黎珩苦恼起来。
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黎珩放飞的思绪便被喧闹之声打断。
“我要出恭,你们不能如此不近人情!”
此前发声问询黎珩的那人被拦在了殿门前,正在与门外当值的府卫争执。
黎珩睁眼瞧去,不由皱起眉头,这人好像是叫万祚?
似乎是小士族出身,性格孤僻,他一路上也未与其多做交流。
故此前未看出来,此人是如此不知进退之徒。
虽然对这人的失礼略有不满,但黎珩也没多在意,只是瞧了瞧便再次闭上眼睛养神。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场这么多人,还轮不到自己一个无关之人出面。
事态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在黎珩看来要不了片刻就会知难而退的万祚,没过一会竟然发展到动手推搡起来,面对万祚这士族老爷,普通人为主的府卫不敢出手,只能被动抵挡,挨了好几下拳脚。
在场府卫中的少数几个士族将领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丝毫没有出面维护郡守府威仪的想法,想来只要按照郡守的指令没有人走脱,他们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装作没看见。
其余凤竹士族也未插手,这些人中有不少自恃战功在身,头一次觐见就无缘无故遭到如此冷落,自然会有怨气,现在有人愿意出头闹事表态,他们也乐得如此。
黎珩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止时,外面走进一人,甲衣华丽,府卫纷纷散开为其让路,一看便是郡守府中担任重要职司之人。
见来人气势汹汹,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万祚气势登时弱了下来,挪动几步,想要悄悄退下。
但来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进来不由分说便抽出腰间利刃向着万柞斩去。
这刀来的出人意料,万柞猝不及防之下,即使已经尽可能扭动身体,肩臂还是被其斩伤,鲜血溅出,洒在偏殿光洁的地面之上。
这一幕引起殿内一片哗然,此前冷眼旁观的众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围了过来,想要打圆场,毕竟在众人看来,虽然万柞在郡守府失礼,但罪不至死。
“这就是陶公对我等凤竹人的态度?”
万柞猛退几步,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肩,色厉内茬的质问道。
“事已至此,你还何必装模作样?复圣社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方才斩出一刀的来人扫了一眼围上来的众人,大喝一声。
此话一出,原本群情激奋的众人登时一静,猛地散开,戒备地看着万柞。
复圣社?此时还在人群后方的黎珩隐约好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快速翻阅起来脑海之中的记忆。
复圣社这个组织最早可以追溯两千余年前,是启帝化虹而去后,后世士族之间自发形成的交流组织,其纲领是追求再现启帝之时的圣者之威,问鼎最高境界,成为启帝之后的“后世圣”。
原本初心是好的,但最后发展之中却走上了歪路。
这不得不提一个士族之间的常识,便是士族与平民之间通婚诞下的后代修行资质会远远不如祖辈。
两千余年前,启帝在位时,士族们群体不大,体内血脉稀释的不明显,这个问题还未暴露出来。
但是随着一代代繁衍,士族自身体内的启帝血脉越来越稀薄,士族后代们因此变得越来越难修行,故一些意识到问题的士族默契为了保住传承,不归于凡尘,选择与平民划清界限,只与同样有着启帝血脉的家族通婚。
而复圣社便是其中做的最激进的,为了追求成为后世之圣,其领袖和几名核心成员在与域外蛮夷征战中,暗地里不断进行人体试验,最终发现了一种提纯士族血脉之法,继而开始不断对其他士族下手,只为了窃取其修行资质。
最初他们做的还算隐秘,如此暴行还未被其他士族发现,但欲壑难填之下,最终复圣社竟然丧心病狂的将黑手伸向京中的圣裔,当时圣裔还执掌着朝中大权,在实力暴增的复圣社诸人伏击中依旧险些遇刺。
随着复圣社的谋划败露,圣裔大怒之下,诏令天下禁绝复圣社邪功,原本加入复圣社的士族人人自危,宣布对此不知情,与其划清界限,原本就松散的交流组织登时分崩离析,只剩下少数死硬分子转入地下,成为了秘密结社。
从此便很少听说复圣社成员现世,一旦发现有修行复圣邪功的疯子,便会被天下士族群起而攻,毕竟启帝已经成了遥远的传说,而士族们作为这片大地上的统治阶级,谁也不想无缘无故成了他人的修行资粮。
......